封神八年，《权游》要在剧终跌下神坛了？

随着“龙妈”丹妮莉丝一把火烧掉了君临城，詹姆斯与瑟曦死在红堡之中，魔山与猎狗同归于尽，多年来浩浩荡荡的《权力的游戏》终于逼近了大结局。

但与开播前剧迷们的殷殷期盼形成鲜明对照的是，第五集火与血的洗礼并没有带来曾经的“血红婚礼”，或是“私生子之战”一般在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，反倒引发了中外观众们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吐槽。

“龙妈”黑化，这口锅编剧背上不过分

《权力的游戏8》第五集中最重要的一段剧情，是曾经爱民如子、解放奴隶的丹妮莉丝，在君临城鸣钟投降之后，仍旧做出了屠城的决定。在两位编剧的解释中，这是由于丹妮莉丝成为七国女王之后的“孤独感”，而让其血统里的暴戾战胜了理智，也让她彻底地成为了“疯后”。

且不说一部剧作需要在正片播送完之后，由编剧出面解释人物情感走向是个什么操作。仅以目前编剧给出的逻辑，结合第八季迄今为止的剧情来看，为了“孤立”丹妮莉丝，而将其逼至发疯的极限，在短短几集之中，丹妮莉丝身边的心腹死的死，叛的叛，在极其蹩脚的阴谋和反阴谋下，丹妮莉丝一夜之间，就在君临城下变成了一位孤家寡人。

缺乏铺垫，强行扭转故事节点，本应该有血有肉的人物，一下子就像成为了编剧手里僵硬的提线木偶，被其不管不顾地提拉着四肢，往一个已然设定好的结局上走。而在此过程中，人设的崩塌（比如小恶魔的智商下降），人物感情变化的生硬（比如史塔克家族对丹妮莉丝的仇恨），以及必然到来却无任何惊喜的高潮（火烧君临城）都是不可避免的。

作为奇幻类电视剧的开山之作，《权力的游戏》曾经到了一个其他同类电视剧难以企及的高度，但如今，除了特效场面和视觉效果仍旧令人惊艳之外，剧情的漏洞和逻辑的薄弱都已难以匹配“神剧”的光环。

这或许是由于戴维·贝尼奥和D.B.维斯两位编剧在第六季接手时，《权力的游戏》便在一定程度上离开了原著《冰与火之歌》。

剧集于2011年在HBO首播，同年，乔治·R·R马丁的《冰与火之歌》的第五部出版。从那时开始，粉丝们就已经开始翘首企盼这一系列的第六本了。然而，七十高龄的马丁老爷子，写作速度似乎也越来越慢，连能否完成预期中的七本书，都成了问题。

但电视剧却稳定地以一年一部的节奏在进行拍摄，很快，在剧集第六季推出后，书迷们便发现，在书中死去的琼恩·雪诺，在电视剧作为未来的国王复活了，回到了拯救世界的道路上。

当书的进度赶不上电视剧时，作为电视剧执行制片人的乔治·R·R马丁选择将后面故事的大纲，以及主要角色，比如龙妈、雪诺、瑟曦等人的结局交给了HBO。

对两位编剧来说，他们现在面对是一道已经知道了答案的数学题，而他们所要做的，就是想办法把中间的答题步骤给补充出来。

但两位编剧交出的答卷并不让人满意，反而像是被马丁给出的人物结局束缚住了手脚。

比如瑟曦和詹姆斯的结局，此前不管是剧情中，还是马丁老爷子自己的“剧透”中，都曾提到，“瑟曦会死于詹姆斯之手”。

在红堡里，两人终于相见却发现红堡的出路被堵死之后，詹姆斯安慰着崩溃哭泣的瑟曦，然后选择用自己的手掐死了自己的爱人和妹妹。

这一结局实在令人啼笑皆非，“瑟曦会死于詹姆斯之手”这一句可以有无数的解释和延伸，占据铁王座的女王和曾经的“弑君者”两人是整个波澜壮阔的故事的开端，而他们的死亡却像是一个文字游戏，甚至还不如楼梯上的猎狗两兄弟来得壮烈。

丹妮莉丝的残酷其实早在之前的剧情中便有体现，从一开始，她目睹自己的哥哥被融化的金属生生烫死时，眼睛都没眨一下。后期烧死不服从她的俘虏等等，都充分证明其身上的“疯后”潜质。

然而，丹妮莉丝的黑化需要更多的铺垫，更深层的推动，而并非仅是雪诺的翻脸无情，小恶魔的从中挑拨，也不应该是瑟曦的残酷——这位女王有多恐怖，不用说丹妮莉丝，连我们观众，从第一季第一集开始就很清楚。

丹妮莉丝无法摆脱血液中的家族遗传，这似乎是《权力的游戏》倒数第二集的主题之一：即使是最优秀的人也无法逃脱本能、家庭和自我的黑暗面。

比如小恶魔一而再、再而三地犯了同样的错误——不顾一切地信任他的妹妹，甚至放走了詹姆斯救瑟曦，但他却因此付出了一切代价。

猎犬和它的哥哥魔山在一场宿命之战中同归于尽，这个结局也是可以预知的。但是由于其过于理所当然，反而失去了相当的冲击力。

当然，还有丹妮莉丝，屠城的决断似乎是她听到钟声后，受到刺激而做出的草率决定。但如果要渲染她的天生残暴，以及走向“疯后”的黑暗道路，仅仅在前期准备一个“孤独”为理由，是对观众的不负责任，也是对角色本身的破坏。

《复联》《权游》前后失脚

欧美编剧怎么了？

观众对《复联4》大结局的吐槽声还在耳边，《权游8》又给所有喜欢欧美剧集的观众喂了一口吞不下吐不出的玻璃渣。不管是大银幕，还是小荧屏，曾经居于“看剧鄙视链”顶端的欧美影视，一直走得飞快，今年却突然崴了脚。

不管是《复联》，还是《权游》，都是拥有多条故事线、大量人物，以及数不清的片段和伏笔的作品。而随着时间推移，与口碑人气同时累积的，还有继续创作的难度。面对那么多的线索和片段，甚至是各种各样的预言，如何把这些东西都放在正确的位置上，继续讲述一个故事，是十分困难的。

除此之外，还有制作成本和时长的限制，《复联4》最多只有三个小时，而《权游8》只有短短六集。在这样的篇幅里，如何让原先的庞大故事回归到一个焦点，并在几个地点里完成最大的剧情冲突和叙事需要，这就必然要求编剧去采取一种新的思维方式。

可惜的是，不管是《复联4》还是《权游8》，他们都采取了一个简单的方式——通过裁剪角色，简化剧情，来使故事可以在规定时长里说完。然而，为了使得人物能够按规定好的事态发展，剧情设定上的前后矛盾，甚至制作上的疏漏，似乎都成了“大结局”的牺牲品。

人物的失真，无可避免导致观众失望，编剧和导演的才情不足自然是问题，但这一现象背后更深层的原因，或许更令人不愿细想。

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，欧美作品的优势在于两个方面：一是完整的工业化体系和强大的技术支撑，二便是作品中强烈的人文关怀和背后完整的现实逻辑。最明显的代表就是比对欧洲大陆民族变迁而产生的《魔戒》系列作品。

马丁是《魔戒》系列以及其作者托尔金的忠实拥护者，《冰与火之歌》也是他受《魔戒》系列启发，而写出的作品。对于《魔戒》中的幻想世界，马丁一直有着十分现实的思考。

在2014年接受《滚石》杂志采访时，他表示，如果托尔金还活着，他十分想请教《魔戒》中的“人皇”阿拉贡推行的税收政策是什么？他有常备军吗？他在洪水和饥荒的时候做了什么？以及战争结束后，要不要对兽人实行种族灭绝？

由此，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为何当年君临城黑水之战看得人心潮澎湃，如今的火烧君临城却让人内心毫无波澜。

从拍摄技术上来说，影视剧中呈现的战争场面是调度、特效制作与气氛渲染的视觉魔术。而放在整部作品中，战争戏往往是作品的高潮。

在这之前，观众需要了解军事斗争背后的文化、制度、种族，甚至人性之间的较量。在这之后，比起主角之一的逃难记，观众更需要平民视角的惨烈体验，主角和英雄们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，但战争最残酷的地方，正是在于无人幸免。

战争场面永远需要强烈的现实为支撑，才会令人震撼，使人深思。就像《复联1》里将与外星人的大战放在纽约，虽然把一个好好的城市打得千疮百孔，但最后幸存者流着泪感激“复仇者”们的镜头，更能让观众相信这些超能力者是真的英雄。而《复联4》莫名其妙构筑起的异空间，只有英雄们和反派军团，表现力便被削弱了不少。

正如马丁所说，善恶之战是一个主要的主题，尤其是在一本魔幻小说里。最终善与恶的斗争，是存在于一个人的内心之中，而不是一大群人之间。世界不是非黑即白，“当我看这个世界的时候，我发现大多数活着的人都是灰色的” 。

失去了这一层现实思量的《权游》，人物成了玩具，战场成了沙盘。虽然特效震撼仍在，却失去了其魔幻色彩下的最大魅力。

【文/一树】